青田先生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努努書坊www.yyzj2010.com),接著再看更方便。
“咳咳咳------咳咳------”
地上翻倒的車廂里,此時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聲,隨后便鉆出來一錦衣華服的年輕人。方才的劇烈碰撞中,在慣性作用下,他差點被甩出了車廂門外,卻因外頭的車夫身子格擋了一下,才又將他給彈回了車廂里。
不得不說,兩車碰撞的那一刻非常的驚心動魄,一個鬧不好可能就有人會因此而喪命。一想到方才那異常驚險的一幕,年輕人就怒不可遏地出聲喝斥道:“哪個狗膽包天的家伙,敢擋本公子的車駕?”
在他開口的同時,另一個翻倒在地的車廂里,孫茂業已探身而出,模樣看上去有些狼狽。他目露兇光地瞪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,同樣出聲訓斥道:“哪個宵小之輩,安敢當街縱馬行兇?”
“呵,可笑!”
年輕的公子哥見他其貌不揚,衣著打扮儼然是屬于護衛伴當一類,不由冷聲諷道:“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出來叫囂了,這杭州府里的‘人物’倒是挺多呀!也不知是誰家的看門狗沒拴好,任其出來亂吠了------”
此刻,李謙業已緊隨孫茂之后鉆出了車廂,剛才的撞擊當中,孫茂用自己整個身體都護住了他,因此他倒是毫發未傷,只不過是由于身子骨偏弱的緣故,才導致那一撞讓他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,一時有些活動不便。
他只抬眼淡淡地掃了面前之人一眼,卻并不接話,而是低下了頭,目光在地上梭巡了一番,似是在找尋什么東西。
年輕人見這位正主‘不敢’接話,囂張氣焰不由更盛,手指著他道:“你是何人?可知沖撞本公子該當何罪?”
李謙默然,仍然不接他的話茬,此時卻是已然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——
一條掉落在地的馬鞭。
他沉默著緩步上前,在圍觀眾人愕然的目光中,俯身從地上撿起了那條馬鞭。
嘩------
全場嘩然,眾人議論紛紛。通過那兩駕相撞的馬車,以及這兩位年輕人的衣著打扮,圍觀的百姓都能看出這二人非富即貴,于是開始暗暗猜測,這位貴公子撿馬鞭的舉動究竟意味著什么,難道是要上去抽對方幾鞭子么?
后方,早已因前方事故而停下來的車子里,此時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,下來一位二八芳華的少女,正是柳如煙。
“小姐,李公子這是要做什么?”柳兒眼尖,早便發現了圍觀人群中李謙的舉動,心中只覺奇怪的緊,忍不住出聲問道。
“看看再說?!?
雨后的街道上,原本行人就不算多,因此圍觀的場面并非人山人海,所以柳如煙一眼就能看清前方的情形,心中同樣對此感到疑惑不解,李謙到底想干嘛?
此刻,手中握有馬鞭的李謙終于開始用正眼打量起了面前的年輕人,口中卻是出聲問道:“孫茂,你說他方才撞了人?”
“不錯?!睂O茂說著目光打量周圍,很快便找到了這場意外事故的源頭,下巴朝前方輕輕一點,向李謙示意道:“喏,就是那個小姑娘?!?
李謙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,卻見年約三旬的婦人,懷里正抱著滿身是血,看上去約莫只有七八歲大的小姑娘在低聲啜泣,口中不停小聲呼喚著什么,想來應該是女孩的乳名------
見此一幕,李謙瞬間就紅了眼眶,不自覺地便抬步上前,來到婦人的身前,蹲下身子低聲問道:“大娘,這是您家閨女嗎?”
婦人怯怯地抬頭望了他一眼,哭聲頓時就再也止不住了,忽然放聲哀嚎了出來:“小官人,求求您行個好兒,救救我家閨女吧,您救救她吧,我可憐的女兒呀,她今年才七歲啊------”
李謙伸手探了探她懷中女孩的鼻息,又以手背感受了下心跳,心情已然沉入了谷底,無奈嘆道:“大娘,您女兒,怕是------”說著語聲禁不住哽咽了起來,一行熱淚從眼角悄然落下,后邊的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了,他同情這對母女的遭遇。
此時,邊上有人同樣深表同情地嘆息道:“唉,要說這秦寡婦也真夠可憐的,前年才剛死了夫君,眼下又遇上這么一遭,這都什么世道啊------”
李謙赫然抬頭,雙目通紅地望著那說話的漢子,嚇得對方連連后退,暗罵自己不該多這閑嘴,怕是今日要惹禍上身了。
見他返身就想逃離現場,李謙猛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他。
“小官人饒命,小官人饒命,小人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不知道------”漢子嚇得連忙又是下跪又是磕頭,口中連聲哀求。
李謙只當是自己嚇著了他,便盡量用輕緩的語調問道:“你放心,我不會為難你,只是想知道些具體情況,你給我說說?”
“官人這可真就是在為難小人了------”漢子目光小心翼翼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另一位貴公子,生怕自己會無端惹禍上身。
李謙不由暗嘆,看來人心的冷漠不完全是在后世才有所表現,便是在相對來說民風比較淳樸的古時,也不會有太大的分別,畢竟這符合人之常情,升斗小民無權無勢,又哪敢多管他人的閑事?
思緒紛亂中,他目光重新轉向此事當中的苦主,落在那位婦人的身上,輕聲問道:“大娘,我能幫你討回公道,你相信我嗎?”
婦人神情悲苦,卻又隱含幾分怯懦,低聲哽咽道:“民女不敢奢望能討還什么公道,只求能救回我家閨女------這位小官人,求您救救她吧,找個醫術高明的郎中幫忙看看------”
在場人都能看得出來,小女孩這樣的傷勢,便是華佗再世都難以救活過來了,唯獨這位婦人還沉浸在喪女之痛中無法清醒,潛意識里仍覺得自家閨女或許還有救------
無奈之下,李謙只好招手喚來一瘸一拐的自家車夫,讓其趕緊到附近的醫館里找來大夫,暫時安一安這婦人的心。
之后,他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年輕公子哥,見其目光躲閃,顯然是才剛意識到他闖下的禍事,便是連和李謙車馬的當街相撞都不愿再去追究,只想著趁機脫身了。
“孫茂,先給我廢了他一條腿,省得讓他借機逃離?!闭Z調冷漠,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命令從李謙口中發出,孫茂略一皺眉,便當即貫徹實行了。
在眾目睽睽之下,這位不茍言笑的大漢,手中刀柄只看似不輕不重的往那貴公子身上一敲,便有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響駭然傳出。
咔啪------
“啊------”
貴公子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躲閃的動作,甚至在他聽到李謙的話后,才剛剛反應過來之時,腿上便已經傳來了一陣劇痛,整個身子徒然間失去支撐,轟然摔倒在地,慘嚎出聲。
他有心想要出聲呼救,奈何隨從的車夫經過方才那一撞,此時卻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,因此連個出來維護主子的仆人都沒有。
“好了,再交給你個任務------”
李謙目光轉向身側的漢子,繼續出聲吩咐孫茂,“這個人交由你來盤問,我要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?!痹捖湟讶粡街蓖?,一步步朝著趴在地上的那位貴公子逼近。
所有人都讓他這一舉動給震懾住了,沒有人能想到,這個看上去為人和氣,就連說話的語調都輕緩溫柔的貴公子,行事手段竟會如此狠辣,一句話就廢了他人一條腿------
不遠處的后方,柳如煙主仆二人心中同樣感到震撼不已,此前她們又如何能想象得到,李謙居然還會有如此殘忍暴戾的一面?
“小姐,他------真的是個讀書人嗎?”
“讀書人如此狠辣的也并非沒有,就是這李公子------”柳如煙望著前方的眸子一眨不眨,口中輕聲喃喃道:“平日里根本看不出來呀------”
全場屏聲靜氣,落針可聞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場中唯一在緩步向前,手持馬鞭的貴公子身上。
地上趴在的貴公子此刻也已然忘記了哀嚎,一雙眼睛滿是驚恐地盯著緩緩朝他逼近過來的李謙。那輕微的腳步聲,落在他耳中顯得那樣清晰無比,恍如死神的腳步逼近的聲音,生命似乎已然進入了倒計時當中。
啪!
距離他還有兩步的距離時,李謙已然遠遠甩出了手中的馬鞭,一記脆響自對方臉上傳出,瞬間功夫便已然見紅,一條血色的鞭痕隱隱浮現而出。
貴公子慘嚎出聲,隨即尖聲罵道:“你究竟是誰?怎敢當街行兇,可知我舅父何人?”
李謙卻是不依不饒,手中馬鞭加快頻率不斷往對方臉上身上甩去,破空之聲連綿不絕,伴隨著清脆的鞭子抽打之聲,駭然炸裂在這入暮時分的夜空中。
整個過程當中,李謙都沒再多說過一句廢話,只是不斷地在用鞭子奮力抽打面前之人,臉上卻始終未流露出過任何的表情。當他一只手抽累了,便換成另一只手,如此循環往復,不知疲倦。
沒有人會知道,今日之事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,更不會有人知道,肇事逃逸這樣一個詞匯,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楚,一輩子揮之不散的陰影。
不錯,眼前的事故與他前世的遭遇是何等相似。親生父母在那一場車禍中喪生,他連雙親最后一面都沒能見著,肇事者當場逃逸,警方一直都沒能抓到在逃的兇手------
他還沒抽累,地上趴著的貴公子最后卻是連嚎叫的力氣都沒有了,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如同死豬一般,氣息已變得十分微弱。
孫茂此刻才察覺到事情不妙,若是再任由李謙這么打下去,非得當街打死一條人命不可,他上前緊緊攥住李謙不斷揮鞭的手腕,出聲勸阻道:“不能再打下去了,你會打死人的?!?
“滾開?!崩钪t聲音平淡,卻不容拒絕。
“此事自有官府會處理,真要當街打死了人,你就要吃官司了!”孫茂此刻又哪敢松手?但他看得出李謙今日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,因此并不敢輕易去忤逆對方。
“我便是當街打死了他又如何?”
李謙語調冰冷,口吻聽上去不像是在回應孫茂的話,更像是在沖著老天嘶吼:“我就不信世風日下到這種地步,世道如此黑白不分,做了壞事的人得不到應有的報應!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,天理公道,自在人心!”
“------”
孫茂默然,在場的圍觀百姓內心中同樣受到了不小的觸動。
多少年了?封建階級制度下,權貴本身便是凌駕于法律之上的特權階層,平頭老百姓又哪里會有多少人權可言?盡管他們也曾聽說過當今天子嫉惡如仇,大明立國這二十來年的日子也比以往要好過上不少,可世間總歸是還有許多不平事的呀。
很多時候,在權貴高官面前,即便他們明知自己受了欺負,也只能是默默忍受著------世道已經如此太平,能有一口吃食就很不錯了,哪還敢有別的奢望?
天理公道,自在人心,可那又有什么用呢?
為了能夠更好的活下去,很多時候他們也只能是選擇忍讓,即便心中有著莫大的冤屈,也不敢輕易去告官,而是選擇了息事寧人。
某些人,他們真的惹不起。
這是一群愚昧的人,同樣也是一群可愛的人。
他們心愿很小,所求不過一粥一食,僅此而已!只要還能吃得飽飯,他們就不會去給統治階層添亂,哪天如果天下真的亂了,那就說明很多人已經連飯都吃不飽了------
孫茂不知該如何再勸,緊緊攥住李謙的手也在緩緩松開。人心都是肉長的,當他看到一個倔強的人在為弱勢群體討還公道,又怎能忍心去阻止?
李謙手中的馬鞭再一次高高揚起,正欲落下,耳邊卻是傳來一道女子溫婉的聲音:“李公子,我明白你的想法,但你若真的當街打死了他,恐怕會有不小的麻煩------”
持鞭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來,最后輕輕放下。
事實上,他今天雖然帶著幾分醉意,但神志還是比較清醒的。只是人一旦喝醉了酒,行事就要比平時更為沖動一些而已。他心中的戾氣亟待發泄,但一通發泄過后已經舒服了不少,此刻再連番受到勸阻,靈臺自然也就清明了。
柳如煙見他終于把勸告的話給聽了進去,心中不由一喜,看著他滿是污漬的面龐展顏笑道:“正如你所說的那般,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,我相信衙門會將兇手法辦的?!?
李謙聞言不由搖頭苦笑,心說法辦是會法辦,但也只會是錢塘縣衙。因為這件案子他一定會在其中全力推動,力求不予以任何人徇私枉法的機會。
這時一條白色的手帕遞到眼前,李謙愣愣地朝著柳如煙望去,一時沒能反應過來。
“你臉臟了,擦擦吧?!绷鐭煖\淺一笑。
李謙輕“哦”了一聲,接過手帕大力擦了擦臉,才發現自己臉上濺了些血漬,和臉上的汗水及少許淚水混雜在一塊兒,早已污濁不堪。
那方白色手帕卻是被他的臉給浸染得臟兮兮的了,李謙一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,當即便脫口而出道:“回頭等我洗干凈了再還你吧?”
柳如煙笑著輕輕點頭,隨即又從他手中取過帕子,在他鬢角處仔仔細細地來回擦拭幾下,才重又塞回他掌心里。
李謙卻是十分困窘,這氣氛怎么總感覺有點怪怪的?
還有,洗手帕這樣的橋段好像挺熟悉的,怎么自己也無意中掉進了如此老套的劇情當中?看來人家編劇們也并不完全是胡編亂造啊,畢竟在這般情景下,總不可能再把臟兮兮的帕子再直接還給人姑娘吧?
不遠處的街口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人聲,緊接著便聽到許杰頗為威嚴的喊聲:“何人在此聚眾鬧事,怎么回事兒?全都給我帶回去!”
圍觀人群頓時一哄而散,只留下李謙等寥寥數人在現場。
天色越來越黑,李謙已經看不清許杰臉上的表情了。不過可想而知,事情從發生到現在,官差這般姍姍遲來,必然是許杰趕到現場后發現自己正在抽人。不明就里的他于是有意拖延,直到事情平息才現身露面。